一阵风撵得一串雨点撞在黑黑的窗玻璃上,象是对面单元楼上有人掷过来一把沙土,发出卜卜一阵响。谁放了一个响屁象是要来场地震,窗外嘶啦一道弧光。阳台上那个用几十根木棍子缠成的鸡笼里这会传来咯咯的响声,难道有行窃者上了我这八楼?他是坐直升飞机来的还是请外星人帮的忙?我一想到黑洞洞的阳台上立一个蒙面汉,手里一定还攥着把开了刃的尖刀来悄悄拨我的门栓,我就怕的不行想叫,可又不敢。听对门的王三婶讲,夜里家里进了贼千万别叫,最好别睁开眼,要不他会用开了口的刀子戳你的喉咙管,遇到你是个姑娘家,他还会拿刀子逼着你自己脱光了衣服……。我不敢再想下去,赶忙钻进被窝,这被子也真是,进去了头又出去了屁股,十年前该多好,爸爸和我睡一个大屋子,遇到这个下雨天他就给我讲故事,虽然都是些“小孩放羊遇见了狼,喊来爸爸撵走了羊……”,但我却十分惬意,一高兴恨不得又像小时候那样骑到爸爸宽宽的肩骨上。只怪我要去上什么中学,每天早上还要扎两个小辫,我不该是个女孩。妈妈在我只有三岁的时候,这样说过。一晃我十九岁了,妈妈走了已有十三年。
又是沙土掷过来,不,像是有辆坦克掉在深沟里爬得快要熄火。我蜷在被子里分别听到了炯生在敲门,我想撩开被子扯亮灯去开门看一眼,却又想到不妥,你不怕蒙面人拿刀子逼你?即或是炯生回来了,这么晚来找你未必就老讲那坦克如何会爬沟吧?他是个坦克填炮手,一米八的个在那铁窝里大概蹩过了头,因此,他常常发呆、走神,你说你要写点东西他慌着给你找来毛巾打来洗脸水;你说你该回去了,他忙着说今天不累,好像坦克的履带每天会靠他肩拉手推;还有对门的王三婶,炯生总共来我这三次,她却寻着找上门来朝我媚笑过不下十回,还噜那小鲫鱼似的嘴。我爸爸这会要是在家,三婶就会抓住机会使劲拍我爸爸那锁骨磷磷的颈背,爸爸要是咳起来,三婶又会改拍颈为捶背。三婶是个大炮角,厉害起来能甩着一对大奶子跟男人家干仗,胳膊肘的肉一杠一杠的,我真不敢相信,男人死了八年她还那么年轻。她一直叫我小妮儿,要是遇到炯生钉在那角落里,她那仍很银脆的嗓门还要长长地拖出个尾声来,肥屁股猴子似的摆。
今夜又算完了,隔壁房里传来几声父亲的咳嗽声,爸爸一定还没睡,他一定又在写他那部充满屈辱与辛酸的蹩脚的自传。那自传我偷看过,全是些吃糠咽菜的记录,有一段写得精彩动人,却是与妈妈的离婚。
窗外的沙土声没有了,蒙面贼也许橇不开我那把四保险的锁揣了只鸡走了;坦克车机长大概下了原地休息的命令,在那洼地打瞌睡等白天里有吊车来牵它;炯生耐不住性子顶多只敲了三下门就手酸了,他是立在门外还是转身走了?我该下床去开门还是听之任之的随他去了?这会要是去开门决不会听到三婶的拖嗓门,只是那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了潘金莲?
潘金莲就潘金莲,我这么想,只是还蜷在被窝里,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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