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牛妹：
当你看到我立下的这份遗言时，你一定会认为我疯了。一个还不到五周岁（相当于人的十八九岁）的翩翩美少年，为什么要做出这么狂热的举动呢？其实我原来的想法与你是一样的，也坚信好死不如赖活。虽然我们活得很辛苦，终身为奴，被一种叫做人的怪物左右着。但我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我们还有干草或粗料吃，有水喝（虽然不太干净），有地方睡（虽然挤了点），更重要的，有你的爱。但前些天大哥的惨死这件事使我彻底改变了对世界的看法。为正义献身之心坚如磐石，任何牛都改变不了。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缘份已尽，静待来世吧。
不堪回首的那个下午啊！我们兄弟几个正想打个盹，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那种怪物（他们说自己是人，我也暂时这样称吧，其实这帮混蛋，给毛毛虫们提鞋都不配）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他们到底拾到了什么，或是有什么喜事？正在我困惑之际，几个彪形大汉也不跟我们道一声下午好，匆匆忙忙拉起我们的大哥就走，简直无礼透顶。我想冲上去与他们理论理论。兄弟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能斗得过他们吗？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大哥深情地望了众兄弟一眼，不知为什么，从不知道什么是眼泪的大哥，泪水象钢珠一样滚落下来，落在地球这个好大好大的玉盘上。他（为什么这个字会被人垄断？我看其他生灵更配，我就是要用，怎么了？）轻轻地摇了摇头，紧咬住嘴唇。然后，昂起高傲的头走了。
关押我们的门虚掩着，好奇心很强的我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外面，足球场那么大的一个地方，四周的座位上，黑压压的，足足有上万人。他们每人的脸上，都开着一朵叫做笑的花。妇女与儿童的口里，好象都含着什么宝贝，是他们所说的口香糖吗？在场地中央，一个头戴一顶叫不出名字的西班牙传统礼帽的年轻人（据说是斗牛士，呸！你配吗？），他手上那把长着上千只眼睛的寒光宝剑让牛兄弟们不寒而栗。他手里拿着一块红布（我们牛族都不喜欢的颜色），不停地在一个我们看不见全部的地方扇。真看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我看到大哥从不远处冲了过来。大哥想必是被斗牛士的挑衅行为激怒了，断喝一声：“没教养的东西，孙大圣都对我们的祖先牛魔王敬畏三分，乳臭未干的你竟敢如此羞辱老夫？”
看着解气啊！我大哥在场地中央横冲直撞，像赵子龙独闯曹营，面无惧色，根本不把斗牛士放在眼里。座位上的鸟们恐惧地大喊：“杀死它，杀死它。”
正当我大哥胜利在望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斗牛士眼看溃不成军，不行了，他不得不采用一些君子们不齿的非常规战法。他一面皮笑肉不笑地挥舞红布，用以分散我大哥的注意力；一面像小偷似地偷偷抽出宝剑，趁我大哥得意时，在大哥的背上猛刺一剑，顿时血染沙场。接着，趁我大哥立足未稳，又刺了第二剑，第三剑……
“无耻小人，”大哥叫道：“看你往哪里走？平时你们对我们打打骂骂，把我们看成是你们的私有财产，一分钱都不值，这些我都忍了。今天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吗？大胆刁徒，休走，接我一招！”看到这阵势，一个老太太当场被吓倒在地（活该）。大哥忍着剧痛，愤怒地举起头上的角，刺进敌人的喉咙……
全场一片混乱，像爆米花在高温的密闭容器里炒翻了天。五六个怪物一拥而上，一面把给他们带来耻辱的斗牛士救了下去，一面举起罪恶的不义之剑，像疯狗一样刺向本已胜出的我的大哥。终于，我大哥因失血过多，寡不敌众，倒下了。
看！这就是这些所谓的文明人的“文明”行为，用卑劣的手段“赢得”了一场卑鄙的战争。就连代表他们利益，在现场观战的资深记者也为我大哥喊冤，事后在报刊的专栏上发表了抨击这个事件的文章。作家指责这场非对称战争，人的行为是可耻的。我大哥无疑是最终的胜利者，本应得到奖赏，但最终为什么还要被杀害？这就是他们口口声声宣扬的自由、平等、博爱吗？不公平在于：第一，斗牛士占尽天时地利的优势，有上万人的拉拉队，我大哥却一个都没有；第二，斗牛士不但有块迷惑敌人的红布，还有一柄宝剑，我大哥却手无寸铁；第三，斗牛士被顶翻，点到为止，事实上他已经输了，为什么还允许其他人向我大哥围攻？显然违反了最基本的一对一原则。
我大哥虽然死了，但他仍然是英雄。大哥，你比这群不要脸的懦夫强多了，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我大哥死后，肉被他们分着吃了，皮被他们做成了鼓。尤其让我们牛们气愤的是：我大哥那根牛见牛爱的快乐宝贝被一不法商人高价出卖给了广东的一个富户。
这种耻辱比死更难受啊！大哥，你当初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劝告呢？我知道，大姐她是爱你的，你也很爱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享受享受生活呢？你的无瑕的健美的身体，早就该交给自己所爱的牛姐了，为什么要这么固执，这么矜持呢？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一定要等到结婚那一天。但你想过没有，自私的主人会考虑你的切身利益吗？会考虑大姐的感受吗？看得出来，她是多么地需要你，含情的目光中流淌的是怎样的深情厚意？大哥，你是装傻，还是过于较真？
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大哥，我都替你觉得不值啊！
唉！苦难何时才是尽头？
牛妹，我亲爱的：你知道我们的来历吗？我们的祖先，N万年前生活在非洲广袤的草原上，他们群雄逐梦于蓝天白云间，大把大把地呼吸着比草莓还要新鲜的空气。渴了，就喝一口上等的清泉。春天是他们求爱的好日子，他们对着蓝天歌唱，歌声越过江海，越过小溪，引来了美丽的小牛姑娘。他们耳鬓厮磨，共赏同一个月亮。偶尔，也会有心怀不轨的狼群来捣乱，但无敌的公牛们一次次地打退了敌人的疯狂进攻。直到有一天，一群上肢不着地的怪兽（人），手里拿着火把，把我们的祖先团团围住。我们英勇的祖先拚死反抗，结果中了敌人的奸计，掉进了他们设下的陷阱，最后不省牛事。等他们醒来时，鼻子上个个被打了个洞，鲜血直喷。我们的祖先被卖到这个破地方后，灾难一个接着一个，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人们毫无节制地抽打我们的祖先，就像非洲狮，一天到晚无节制地做爱。任人宰割的命运从此开始了。
在农耕时代，我们祖先年轻时的主要任务是帮主人耕田。住的地方臭气熏天，根本没办法入睡。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站着睡的习惯。那帮牙的岩缝里蹦不出半个铜板的家伙，却自欺欺人地编出一套连三岁屁孩都不相信的谎言，说什么这是进化的结果，奴役我们是应该的。冬天了，北风呼呼作响，草木干瘪得像一具具骷髅，祖先们只好一天只吃一顿干粮，打发难熬的时光。一个冬天下来，主人居然没让他们喝过几口水。我们每牛瘦了整整三十多斤，可主人还嫌我们吃得太多了，好象白吃似的。吃得太多？那还我们自由啊。我们这些可怜的包身工分文不取，吃吃干草都不行吗？太霸道了。祖先中有几个想抗议抗议，结果招致一顿毒打，鞭子抽得他们皮开肉绽。年老了，想颐养天年？做梦去吧，等你的，定式似的，就是那一把倚天屠牛刀。
工业革命后，听到马达的欢唱，我们当中的几个天真的老兄，以为天下太平的日子就要来临。殊不知更大的灾难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们。还没等他们长大，就被牛贩子们贩到地球的每一个村落。母子之间、父子之间，还未相识，就得生离死别，恨恨那可论，堪称《琵琶行》！很多地方，为了促使我们的同胞快快长大，主人就想出了一个歪招：他们在我们吃的食物中有计划地添加了一些激素，不为哥好，只为哥肉。
三年前，我目睹了另一桩惨案：有一天早上，我的一位还不到一周岁的水牛兄弟被五六个自称为人的畜生吊在半空中，口里被插进了一条粗壮的塑料管子。当时，那位见世面不多的仁兄还以为要给他吃点什么呢，开始时并不在意，任由人们摆布。没想到那根该死的管子越插越深，等他发现不对劲，想挣脱时，一切都晚了。他被大口大口地灌进水，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知道末日到了，但实在是不甘心啊！哀求道：“人啊，行行好吧，放我一马，看在我们祖先是拜把兄弟的情份上，不要杀我，我向你们（差点把畜生这个词说出口）下跪了。”但求饶怎么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呢？他们把管子插得更深了。他的胃胀得难受极了，那个痛啊，简直是生不如死。他呼吸越来越急，感觉到四肢无力，两眼发直（够吓人的，怎么有那么大的眼睛，我以前从未见过）。只听“轰”得一声巨响，他倒下了。倒下后人们还不罢休，他们中的两人又在他的肚子上挤挤压压，一会用手，一会用脚，一会用屁股，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牛细胞里能注入更多的水，使肉变得更重，卖更多的钱。
人类的暴行在疯牛病事件中达到顶峰。在大哥落难的前几个月，我们的几个兄弟被人逼疯了。人们怕得要死，生怕疯牛病会传染。于是惨绝牛寰的大屠杀开始了：先是在A国，一次性杀了一千多；接着在B国，杀了二千多；最多的发生在一个叫什么吉什么利的国家，足足杀害了三千多。
我们本没有病，被逼得多了，也就变成了病。我们没有疯，疯的是你们这帮土匪！
牛妹，我唯一所爱的牛妹，我真的不想让你伤心，让你担心受怕呀！我本不想与你说这些，我多想你能够像祖先那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呀。可是，我不揭露人类的暴行，又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样的话，你们到时候更容易上当受骗。
冰冷的牛栏，地上流淌的岂止是泪，不，是我一腔不屈的热血。什么“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那纯粹是诗人用来欺骗我们这些老实牛们的鬼话。
亲爱的，我的小妹，我现在还好，没事，不要担心我，担心也没用。斗牛节还有数日，不知下一个会不会马上轮到我？死何足惜！我相信，为大哥报仇雪恨的时机马上就会到来。我早就计划好了，小妹，第一个进来拉我的，就是我为大哥献上的牺牲。到时我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顶翻，不会让他有反击的机会的。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还能赚上一个。被恼羞成怒的人们碎尸万段的结局是可以想象的，但我一点都不害怕。到上帝那儿报到时，他老人家自有公断。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特开心。相信我，你二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小妹：我真的好爱你。我多想与你不离不弃，白头到老。我们爱情的结晶马上就要到这个世界上报到了，不知道是男是女？小妹，如果是儿子，就取名“报酬”；如果是女儿，就取名“雪痕”吧。造物主啊，你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心、灵魂和肉体永远分离？我们的爱情之花，为什么刚刚绽放，很快就要凋谢？小妹，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伤心。坚强起来，懦弱是不会得到同情的，恰恰相反，他们会认为你们太好欺了，会变本加厉地加害于你们。你们要有计划地反抗，要有策略地反抗。最重要的，是要提升自己，练好身体，教育好后代，加快牛族的进化速度。
小妹，我在天国等待后辈们智力全面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相信吧，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保重，亲爱的。
你的二哥
2010年6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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